-则则则屿

喜欢的人是茨木童子

[茨酒]旅人-1

我被他捕获,犹如被风捕获的飞蛾。

我曾经相信所有一切不可能,只因为他告诉我可以。

幼年时,他常常说我蠢笨。那时候我必须仰起头才可以看到他的眼睛,我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的繁星,那跳跃的光握住我的心,我就傻乎乎的点点头。

然后,他便会用他那还不宽大的手拍我的头,恶狠狠的再说一句。

蠢。

我时常是混沌的头脑里便更加乱成一团浆糊,他所带来的情绪和语句绕成一团,我就只能喏喏闭嘴不言了。

和他相比,我简直是比低微的尘土还要弱小,比愚蠢的单细胞草履虫还要蠢笨了。

他是无时无刻不在普照的恒星,他是无时无刻不在盛开的花,他比这世上一切值得夸赞的事物都要好。

他是我的小王子,他是我的玫瑰花。

我比他小一些。但具体有多少岁,大概只有身份证上的数字才能够证明,我连自己多少岁都不知道,更何况那些数字可以作假。

我也曾问过他,他可能回答过吧,可那时候混沌的头脑使我已经对那些记忆模糊不清。

但是所谓年龄带来的代沟,在我们之间一向是没有的。

我们是挚友,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。

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明白,他是我的光。

可能你们觉得我像个疯子,可有多少人觉得我不是个疯子?

我第一次看见他,是在二楼的阳台上。

那时候正坐在室内读书,只有半小时的阅读时间,我要读完一整本《月亮与六便士》。可我听到有声音,我视力很差,相对的听觉可能有所补偿,我偷偷拉开厚重的窗帘的一角,跑到阳台上往那边看。

他骂骂咧咧的从铁门外边走过去,让我想起一句话。

感情有理智所根本不能理解的理由。

于是我理解了自己。我视力很差的眼睛穿过阳光注视着停留在我门口的他,我听力尚佳也只能在寂静的风里偶听那么两句话。

很快,阳光使我泪流满面,可我还想看着他,我看见那明亮的红发快要离开了,我手里满是汗,却不敢出声喊他。

他先看见了我,他冲着我大吼,我茫然无措的看着他,傻乎乎的擦眼泪,脆弱的眼睛珠子不受控的溢出透明的可恶的泪水,阻挡我看见他,虽然我明白,即使没有那泪水,我也看不清他的脸,但依旧如此怨恨着那眼泪。

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哭过。

他可能被我这脆弱的眼睛吓到了,他要我别哭,他怕我听不见他说话,在门口蹦跳着缩减着我们之间的直线距离。

我听见了,我控制不了它们,我摇了摇头。

他好像是懊恼,或者什么……

我那时是以为他放弃和我交流了可能。

因为当时他好像神明一样,从我的世界突然出现之后又突然消失了。

然后我看见一头艳色的发穿过了绿色的枝叶,在我面前开出花来。

他穿过屏障,走到了我的世界里面来。

后来他就常常来我这。

我从保姆那偷了一把钥匙,偷偷绑在他的钥匙串上,他还给我三次,我就绑第四次,他就放弃了。

那时候他比我高很多,他甚至可能比那时那个保姆都高,不过他也从未和那个保姆站在一起过,也就无从比较,我大概只有他胸口那么高,他喜欢把我的头发揉成奇怪的形状,他喜欢吃烤焦一点点的脆饼,不喜欢蔓越莓,喜欢一个叫红叶的女人。

不过那时候红叶还是个女生。

他不准我称呼她为女人,因为那样很奇怪,我不觉得奇怪,我觉得愤怒。

因为红叶违背他的心意。

一个女人居然敢违背酒吞,我决不允许。

但是酒吞阻止了我。

我听从他的要求,为他读着一首诗。

旅人,你一定要走吗?

夜是静谧的,黑暗昏睡在树林上。

露台上灯火辉煌,繁花朵朵鲜丽,年轻的眼睛也还是清醒的。

旅人,你一定要走吗?

诗歌还没有读完,我听见楼下保姆喊我的声音。

她向来怕我听不见她的呼喊,我一向听到就会下楼,可那次她打扰了我为挚友读诗。

我恨不得撕碎她那张总是碎碎念念的嘴,可挚友睁开了眼。

那双紫色的瞳看着我,他的手揉乱了我那头每天清洗的白发,和我道了再见。

他会从二楼旁边的树离开,我趴在阳台上带着眼镜看着他,直到他平安的落地,那头艳丽的红发消失在视线的终点。

我没办法离开那幢别墅,我是被饲养在这的野兽,而他是我心头的玫瑰花。

你明白在荒芜的沙漠里那唯一盛开的花对于沙漠的意义吗?

我愿意抛弃一切的绿洲去供养他。

酒吞升了高中,他很少再来看我了。

或者说,过了那个暑假之后,他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。

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,他送了我一朵蔷薇花,一朵和他一样的花,从我的院子里摘来,送给了我,我如获至宝。

然后温和的和我道了别。

我恳求他陪陪我,可是他拒绝了。

他连拒绝都如此迷人,那花朵的馥郁香气捕获了我,我看着他在昏暗的傍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座小院子。我站在二楼,用第一次看见走近我的角度,看着他离开了我。

学校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?

是可以控制酒吞离开我的事物吗,为什么要因为学校离开我呢?

我没去过学校,从作为茨木童子的生命开始的时候,茨木童子便被规定被饲养在这里了。

我坐在开满鲜红蔷薇的庭院里读那首诗。

旅人,你一定要走吗?

我们不曾以恳求的手臂束缚你的双足,

你的门是开着的,你的马上了鞍子站在门口,

如果我们设法挡住你的去路,那也不过是用我们的歌声罢了,

如果我们曾设法挡住你,那也不过是用我们的眼睛罢了,

旅人,要留住你,我们是无能为力的,我们只有眼泪。

我坐在阳台上看着阳光落满了我的蔷薇园,我的蔷薇正茁壮成长。这个常年阴雨的城市仿佛在只有在酒吞出现的那段时间才偶遇阳光,如今这难得的阳光又再次出现了。

多么难得。

我的眼镜被光所反射的光落到墙壁的角落,我知道在哪,那个光斑。

我保持这个姿势,每个下午都坐在这里,等待着酒吞从熟悉的门前出现,用我的钥匙打开那扇门,然后回到我的世界。

寒假。

我从保姆那知道这个名词,可短短二十多天转瞬即逝,酒吞没有来看我。

再是久久的[一学期],是读书的日子,酒吞不能来看我,然后再是[暑假],酒吞还是没有来。

如此往返许久许久,酒吞可能忘记我了。

我的心在蔷薇园里落满了灰,等待使我快要干枯,书籍不再灌溉我,我失去了所有的养料。

从那扇门外走进很多人,又走出去过很多人,可这不包括我。

我的身高在拔长,骨骼在生长,长到酒吞那么高,可能比酒吞更高。我开始饮酒,酒吞曾和我提过的液体,开始练习使用力量,开始练习钢琴,开始学习如何变成人类。

半透明的脆弱的膜遮掩了我诡异的眼睛,柔软的白发修剪整齐,穿上规整的衣服,不再冲着他人狂躁,不再疯狂的嘶吼,不再彻夜不眠的弹奏钢琴,不再用手去触摸火焰。

这样就能变成人类,带回我的玫瑰花吗?

我派人去搜寻这世上的珍酒,寻找一切可以修饰这个庭院的珍稀蔷薇。

我不断扩建这这个庭院,直到它变成庄园,种植艳丽的花朵,酿造着酒,我修建花房,酒窖,储存一切他曾经感兴趣的东西。

印在照片上的他,视频里的他,画中的他。

他低着头抽烟的样子,抬起酒杯喝酒的样子,眼睛里躺着昳丽的光,鲜红的发流着蔷薇花瓣,低声的笑,温和的笑。

他过的很好,哪怕他的世界失去了我。

而我对他的思念则不值一提。

学习可以使人知晓规则,从而控制规则。

我从未离开过当年那个小院子,即使它现在已经变成庄园,可所谓权利和代表金钱的数字依旧可以把他的讯息带到我的身边,就像是当年我从风中艰难的捕获他的话语。

我知道他现在开了两间店,一间花店,另一间是和他的好友同开的。

多么让人痛恨的名词,但是的确,酒吞承认,那是他的朋友。

另一间是酒吧。

酒吞从未承认过我是他的朋友,却被我软磨硬泡的默认了挚友这个称呼。

我才是他最亲近的朋友,我是他唯一的挚友。

我无法离开蔷薇园,只能让保姆每日清晨送去一束最新鲜的蔷薇花,我亲自挑选,从枝桠上剪下,仔细包好,打上白色的蝴蝶结。

再附上一张卡片,记叙我的思念,而美酒亦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不同品种的蔷薇花,不同口味的美酒,熏着不同香味的卡片。

我耐心的等待,恳求他能来见我一面。

一日,两日,三日。

一月,两月,三月……

高中,大学,时至今日。

保姆拉上了窗帘,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光,我的头剧烈的疼了起来,眼睛也惶惶着,模糊的色块的眼前游移。

我问她。

“今天有人来拜访吗?”

她站在离门最近的角落里回答熟悉的字眼。

“没有,先生。”

她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称呼我喂少爷,也不再对我咋咋呼呼的训斥,可眼睛还带着一样的温度。

我低声应了一句。

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轻声拉开门离开,去准备晚餐,我听见她说。

“先生,明天我能迟些回来吗?”

她一向送完花立马回来,蔷薇园里又不需要她采购事物,怎么了吗?

我没有问,头痛使我恨不得暴怒的轰她出去,“好。”

我同意了,从椅子上起身回到床上,我已经把卧室搬到了当年那个房间。

保姆关上了最后一盏小灯,轻声离开了房间。

酒吞明天会来看我。

酒吞明天不会来看我。

我生病了,酒吞会来的,我生病了。

我强撑着剪了一束花,坐在桌子边思考着写些什么,是写他俊美的容颜,还是磁性的声音,最后再提一句我生病了请求他来看看我吧……

我打好主意开始写,最后字数还是超纲了,感冒并不是什么大病,还是下次再提吧…我懊恼的扎好那个白色的蝴蝶结。

我记得他喜欢我柔软的白发,时至今日我也非常仔细的护理着它们。

我压抑着咳嗽,千篇一律的嘱托了保姆。

最后我说,“你……”

“怎么?先生?”

“还是算了,你走吧。”

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她坐车离开蔷薇园,手上捧着那束蔷薇花。

唉,我后悔了,也许我该告诉酒吞,他就能早些来看看我了。

我回到卧室里躺下了。

病痛与花香类似,有着缠绵的属性。

我本以为睡一觉就能好的感冒,使我在高烧中煎熬到第二日清晨,我听见窗外的鸟鸣,挣扎着起来。

与平时相比,今天的花要迟到了。我架上眼镜,穿着拖鞋走进花坊,寻找一束蔷薇,咳嗽难以抑制的从喉咙里冒出来,我饮一口冰水强压住了。

挚友,挚友。

来看看我吧,回来,看看我吧。

是什么不灭的火在你眼睛里灼灼发亮?

是什么不安的狂热在你的血液里奔腾?

黑暗中有什么在催促你?

我的眼睛被地狱所笼罩,却注视着光。

我听见有人在呼唤,像当年风传过来的他的絮语,他的嘶吼。

我放下了花,从花房里冲出去。

是他,我的玫瑰,我的酒吞。

漫长的旅行后,他回到了我身边。


蔷薇园/终

评论
热度(10)

© -则则则屿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