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七站在原处立了片刻,等隔壁的声音完全歇了才往外走。
瞳听到声音回过头,就见着那个不怕死的站在门口那看着自己,带着面具的脸隐藏了眉目,但目光中凌冽的气息却一分不少的传了过来。
“你走罢——”
瞳实在懒得理这一对主仆了,兀自一人灵活的转动着轮椅往黑暗处走了。
初七点点头,又想起了应了一声是,负着忘川急急从侧门要走。
沈夜的车在侧门停了。
高大的男人携着一身寒气从车上下来,叉眉拧起,又故作轻松般瞬息放下。
“你怎么样?”
“回主人,无碍。”
初七呆了一下,迅速回过神,态度端正的回了。
沈夜像是不信一样认真从头到脚扫了一遍,直到稍微走进闻到他身上馥郁的草药气息,和细不可闻的嗦嗦仿佛细小生物活动的声音[也许是幻听],脸色彻底沉了下去。
“你就这么回去?”
沈夜压低声音,可见已经站在暴怒的边缘了。
“瞳先生允了。”初七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。但实际上并不明白沈夜这番话的意思。
“……”沈夜的唇一下子抿紧了,“上车。”
初七和谢衣在这一点上的截然不同,实在令人恼火又无法改变。
若是当年的谢衣,一点小伤都要窝到他怀里师尊长师尊短,非让他小心给他吹又仔细给他包扎好,才能破涕为笑——不,也许也是一样的。
沈夜透过镜子看向那种带着面具的脸,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——
算是一年难有一次的搭着主人的车回到沈宅的初七,一下车就打算先告罪回到自己的小房间。
却算第一次被沈夜拦住了。
“你跟我来。”
沈夜顺着灯走在夜半无人的小路上,初七一步一簇的跟在半步远的身后。
算着日子,曦小姐的病……
主人这几天应该是要陪在曦小姐身边吧……这个时候劳烦主人还未自己跑一趟……
实在是罪责深重!
初七紧紧抿着唇,专心反思自己,下次万不可再受这么多伤麻烦主人——
沈夜抽神侧过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初七。
果然又在不知道想些什么……
这也是和谢衣不同的地方…比起沉默寡言的初七,谢衣当年最喜欢就是抱着他的手臂,吱吱喳喳的说着自己的一堆构想。
不过这样也好,言多必失,不如不言。
说了那么多锦绣语言,花言巧语诸多,最后还不是背叛告终。
“……呵。”
沈夜抿着唇冷笑了一声。
“主人?!”
身后的初七猛地抬头看向沈夜。
最后也只是让初七抱了一堆新衣服回去罢了。
沈夜透过窗看着楼下走在月色里的初七。
脸还是那张脸,就算用面具遮住还是那张脸,就算失去记忆,遮住面容,甚至灌输进这些和当初完全不一样的知识,以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对待。
可是透过这样截然不同的初七,他却总是看到那样的谢衣,虽然已经不再为那背叛而痛苦,但却开始像是看到了截然不同的[谢衣]一样。
可能[谢衣]就是如此有魔力的一个人,即使变作[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],却还是能有蛊惑人心的魔力。
漫长的时间没有消磨情感,却逐渐把记忆中的那个人洗刷成新的模样。
沈夜曾经问自己,这样的初七还配称为谢衣吗?
但,到底为什么要让初七变成谢衣呢——
不论是称为[初七],还是[谢衣],这死而复生,依靠蛊虫维持的生命,归到最后,莫不都是灵魂而已。
所谓的名姓,这一世,下一世。
呵。
而他沈夜,到底是在着迷于什么……
——
初七站在沈夜所目不能视的角落里注视着窗边的沈夜。
对主人忠诚的刀惶恐又不知所措。
他想起那个死在他刀下的亡魂。他没有害怕,只是觉得茫然。
作为[初七]的死而复生,像是破碎机器的勉强黏合,何时会被淘汰,何时会被抛弃呢。
在成为[初七]之前的自己,沈夜眼中真正看到的那个人。
到底又是谁。
初七仰起头看向被拉起窗帘的那扇窗,影影绰绰的身影渐渐消失了。
天边的月也渐渐落下了。